情·血色注视

正文之前，最好从第一篇开始看，以保证内容的连贯性。创作不易，点个赞吧！

剩下的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很快。李秉正很快等到了放学，收拾好原本应该是晚修时做的作业后，他与韩枫白一起出了教室。他们不住一起，但天谭中学的教学楼设计得离校门很远，有人陪着走过总是好的。

经过隔壁班时，他忍不住往里面瞄了一眼。他本已改掉这个习惯，但这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让他下意识地这么做。今天他运气不错，在陌生的教室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她明显还在自己应该在的生活中，像往常一样，李秉正只看了一眼就抽回了目光，这期间他甚至没有耽误与韩枫白的聊天。

以前这么做时，他往往没什么感觉，最多只是一种......安全感。但这次，他甚至直到走出了五六米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了，这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因为她与自己做的事情有关......大概有关......李秉正早已无数次望而不得，但这一次，他为自己感到了更深的悲哀。

回到家，李秉正才想起应该在楼下吃饭，但他也不想再下楼了，于是他叫了个外卖，然后打开了游戏。但他发现刚才与往常无异的那一眼已经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这和以前不一样。一层说不清的情感叠加在那种......仰慕上。

门铃响起，他去接了外卖，顺手打开了聊天软件，点开了那个只有一个人且命名为“她”的标签。李秉正没有给她设置备注，为了能看到她正在使用的昵称。他曾觉得自己已经有勇气删除这个标签，结果自己又做了那样的事......

现在，李秉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她了。但很快，他就对自己竟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感到可笑。虽然自己做的一切大概因她而起，但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姜宏卫死了，自己可能会被查到，也可能一直藏下去，但这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而且，他想嘲笑自己。说好的放弃呢？最后还不是做出了这些无法挽回的事，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你还有什么出息？

带着有些压抑的心情，他吃完了晚饭，然后一边让游戏自动刷材料一边写完了作业。上床睡觉之前，他特地把枕头挪得离床头远了些。李秉正有个特别的习惯：睡前听点东西，这能短暂地过滤掉他积压在心里的痛苦，但今天，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扫清心中堆积的杂念，他只是不安地在黑暗中躺着，一边祈祷着今天不要有噩梦的降临。

祈祷没有作用，他仍在黑暗中走上了那条街道，但他无法醒来，或者说，他无法在梦中意识到这一点。但今天，当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她时，一道红色的光以她为背景散开，然后慢慢侵吞了李秉正视野中的一切。那是血的颜色，她也不仅仅再是一张面孔，而像是她真的站在他面前，却无法靠近。他注视着她，在溶解了血色的夜幕里，在警笛和猛然坠地时钟的撞击声中，她和血色一起消失了。

李秉正睁开眼，闹钟在耳边响起，他感到很累，每次做噩梦之后他都很累。他当然不会睡回笼觉来弥补这种乏累，因此在早晨他几乎完全打不起精神。在做完近乎僵化的日常事务之后，剩下的直到上学前的时间他都在玩手机中度过。

到学校只用走十几分钟，但他提前四十分钟就出发了。他不喜欢踩点，这让他没有安全感。一路上都平静如常，直到那条在噩梦中折磨他的路。

这是一条夹在一个小区中间的便道，如果不走这里，就要绕过整个小区或者从小区中穿过更复杂的路径才能到另一边。它并不长，周边种着参差的树木，阳光在地面上谱出斑驳的树影，把工作日的祥和融入蝉鸣的安宁。但李秉正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里。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一个同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女生，发型与他记忆中的很像。他一边劝自己这样发型的多了，哪儿那么巧，她也不住这一带，一边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不是她。

此时他已经走出了那条小路，为了不引起尴尬，李秉正之前进去的地方，看着门口的封锁线，李秉正又想起了噩梦里那催命的警笛声，他仿佛真的听见有声音在自己脑中横冲直撞。直到走进小门，他才反应过来耳边真的有音乐声，那是跑操的音乐，这是试音，每次开学都会有的，这说明今天下午就要开始跑操了。

李秉正讨厌跑操，他当然知道这种制度有它的好处，也改不了，但他就是讨厌它。因为，学校不仅要求跑得整齐，还要有口号，还要互相比谁喊的大声。李秉正当然能满足这个要求，但他的同学们不能，他想要找到一种正确的做法，但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起初，他还试图管好自己班里的纪律，但在跑动中这么做几乎不可能，况且管理本身都可能被认为是违纪，理由很简单：你们班要是没违纪你管什么？让他真正放弃这个举动的是一个词：法不责众。李秉正发现，原来所有班都是一样的混乱，谁被抓住扣分只是运气问题。但这只给他带来了更多痛苦：所有人都不认同的一个制度，却偏偏是正确的，而无数人中也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而李秉正自己也是个胆小的人，因此，他只能一直痛苦下去。

在学校的日子是平淡的，李秉正也没再提起姜宏卫的死，他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能完全忽略这件事。当然，说是能完全忽略，其实也只是做到在外人眼中没有异样，而在他自己心中，作案动机一直紧紧地绷在那里，这个毫无踪迹可寻，他曾认为自己绝不会为此做出任何事的动机，如今成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在他那本不坚强的心灵上。

令他想不到的是，第一个接近他动机的，是欧阳涛。

李秉正刚把手机开机，就看到欧阳涛发的一条消息：“你今晚有空吗？”他没多想，就回了个“有空”。剩下的也没什么，大意是欧阳涛家里没人，约他一起去吃饭。两人随便聊了会儿后，不知怎的，欧阳涛忽然问起李秉正具体为什么换校区开学，此时已经过了三四天，李秉正也习惯了自己做的事情，便回到：“姜宏卫死了呗，案子要在学校查，就给我们小区封了。”

欧阳涛的回答差点让李秉正把手机掉地上：“你那个班主任？那不是正好给刘凛玉报仇了？”

李秉正很庆幸，他现在不是站在欧阳涛面前，否则以他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表情变化绝对露馅。他完全忘记了那条朋友圈再删掉之前还被欧阳涛点赞过，他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回复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对方隔了一会儿没回，但李秉正能猜到对方在偷笑，因为每次他和他提起这件事时欧阳涛都会笑。对方很快回了过来：“行，和你没关系，我信你。”李秉正总感觉“我信你”三个字没那么真实，于是他便把话题拉回了今晚的饭局上，两人很快定下了时间地点。

刘凛玉，在李秉正隔壁班。高中刚开学时，这个消息使他欣喜若狂，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刘凛玉是李秉正的暗恋对象。因为他的暗恋十分彻底，几乎看不出任何迹象，这源自于他的懦弱，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但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行为。自从上了初中，他们没被分到同一个班，并且补习班也被解散了之后，他们能有的最多交集可能就是极偶尔的见面时点头问好和考试完后有一句每一句的关于分数的寒暄。

李秉正是在补习班认识的刘凛玉，正如无数小说中写的那样，李秉正并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同学，一个对手，还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在被同学拉进那个补习班之前，他就听说过刘凛玉的“威名”，因此在加入之后，他也自然会多看一眼她，但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在那个补习班的第一次月考中，他拿到了那个校区的第一名。

他当然知道这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他也没希望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后来的日子平淡得出奇，甚至直到接近小学毕业，他都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且不常见面的同学。

至于后来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秉正也不知道，一切都像是忽然发生的，他喜欢上了刘凛玉。至于原因，他隐约能猜到一些，那是他开始厌恶自己的时间，从那时开始，他陷入了对生活深深的无力。在血红的汪洋中浮沉时，他为自己抓住了一根稻草。作为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自己却曾无数次地从高楼上向下眺望，支持他在正常的生活中笑脸迎人的，是家人的牵挂和对她的仰慕。尽管后来李秉正的成绩已经渐渐超过刘凛玉，但他始终在仰慕她。

中途的放弃，是李秉正的自以为是。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在一定程度上面对生活的重压时，同时也是在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完全没有意思之后，他准备放弃，或者说不去开始。一开始很困难，但一段时间以后，李秉正成功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但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不相信的人比如欧阳涛，这也是他每次都在李秉正提起放弃时偷笑的原因。

而报仇，源自李秉正偶然看到的朋友圈，可能是发出后觉得不妥，不出十分钟就被删除了。李秉正也直到看到这条朋友圈才知道，刘凛玉有个弟弟，但已经死了，而他年幼的生命逝去的唯一原因，是姜宏卫在手术排队时帮一个官员插了队，还只是为了能快点搞定那个官的手术，从而能赶上几天之后公款吃喝的一次饭局。

李秉正当时只是震惊，但他随后的反应是怀疑这些聊天记录截图的真实性。他本来就不喜欢姜宏卫，但既然之前也拿他没办法，这件事李秉正也不愿干涉。他还是个胆小的人。

不过现在他发现，原来这件事还是被自己挂在了心上，并且为此做出了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事。无论结果如何，动机如何，他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李秉正意识到这段尚未启动的感情已经无法被丢弃了，并且它已经沾上了血色，这也就预示着，即使真的存在它启动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一个平稳的结局。

他又想到了梦里那血光中的注视，他深深吸了口气，叹息声却很轻，带着沉重的步伐，他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