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教育宣传片，不是好电影

8月8日提档上映，豆瓣开分7.3分，正式上映第2天票房就突破8亿，今年的又一部现实题材国产电影再次成为了热门话题。前有《消失的她》领跑端午档票房，现有《孤注一掷》带动暑期档大盘，如今这部电影的票房和讨论度肯定是不用愁，但是究竟作为电影本身，它的质量又是如何呢？很遗憾，我并不能给出什么好评价。

【前方剧透，介意慎入】

视觉冲击，请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大体上分三线构成，彼此交叉，最后归结到诈骗集团头目陆秉坤（王传君 饰）与警方（咏梅 饰）的对峙上。三条故事线中，程序员潘生（张艺兴 饰）与模特安娜（金晨 饰）被高薪招聘吸引，自愿出国淘金，没想到却落入境外诈骗集团的陷阱。

为了离开，也为了活下去，二人不得不跟着诈骗集团一起参与了大规模诈骗，诈骗对象就包括原本前途无量的阿天（王大陆 饰）。阿天硕士毕业，刚刚进入一家企业实习，家庭美满，恋爱甜蜜，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他看到了赌博广告，并沉迷其中，越赌越大，家人、爱人都无法阻拦他的堕落，他渐渐变得暴躁失控，直到最后，欠债过多、无颜面对生活的他从高楼坠落，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在我看来，王大陆线是相对来说拍得最好的一条线，但他的身份却是字幕组成员，影片中也还有赌博广告找上多个字幕组进行商业合作这样的台词，很微妙，真的很微妙……）

影片中可以看到不少残忍到令人发指的画面，猎奇程度不亚于将《消失的她》中人彘的部分进行扩写。直观的暴力镜头贯穿始终，毫无预警地向角色们袭来，这一刻，不光是剧中的角色，就连共情能力比较好的场外观众也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痛苦。在观看几部可能会有不适画面的影片前，我已经刷到过“消失的她 人彘”的热搜词条，知道《八角笼中》的题材必然会出现拳拳到肉的场景，也对《封神》中可能会出现的伯邑考肉饼、比干剖心、甚至是纣王妲己的残暴行为等也都做足了心理准备。唯独对这部《孤注一掷》，我毫无心理预期，偏偏猎奇暴力场景又是最多的，疼，真的很疼。

时不时出现的暴力镜头已经让我倍感不适，加诸于模特安娜身上的描写更是让我感到煎熬。她本是个优秀的模特，不想某次却因为“小广告”失业，明明是被盗图＆侵犯肖像权的受害者，公司老板却执意和她解了约。就这样，她给了“闺蜜”可乘之机，被以为亲密的朋友骗到了境外，不得不做起了诈骗的勾当。她曾以为当荷官做够五百万业绩就能回家，然而这份天真却在“庆功宴”当天被现实击得粉碎。尽管影片中并没有出现直接的性暴力场景，但是在观影过程中，总是紧紧箍住她肩膀的手臂、被骗到差点儿拍R18广告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被单独叫进小黑屋时头目那句“跪下来”，都让我如坐针毡。

我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当我看到一个美女角色将要被虐待或者被惩罚的时候，首先害怕的是会出现性方面的凌虐罪行呢？我开始回忆此前看过的影视剧和舞台剧中出现过的此类情节，这才发觉，那些情节长年累月给我，以及很多观众留下来的，已经堪比一种PTSD。

少一人观影，少一人“受骗”

没错，这部影片的题材和立意绝对是值得关注的，然而影片本身和片方操作却没有主题那么吸引人。

影片是反诈主题，然而电影本身却让我感觉到被骗了。

我以为影片会是严谨严肃有逻辑的，但角色人设却是前后割裂的，故事情节也是禁不起思考的。我抱着看一部《我不是药神》那样的优秀现实题材电影的期待走进影院，没想到等着我的却是反诈纪录片、教育宣传片和《法治进行时》……

我刷到的影片宣传，几乎都是大反派陆秉坤，我就以为他在这里的戏份和重要程度应该和《狂飙》里的高启强差不多。当然不可能让反派当主角，但他的戏份也不能少吧。然而临近走进影院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片子的一番是张艺兴啊，原来王传君勉勉强强到了个四番啊，这确实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点映并不是个让人诟病的营销手段，然而今年的点映却让人颇感意外。《消失的她》点映排片占比高得和公映电影没啥差别，《八角笼中》大规模点映挤压同期新老电影空间，到了《孤注一掷》，不光打算大规模点映（在被抨击后，它选择了提档），排片——主要是黄金档排片——还高到离谱，最要命的是，点映时完全不开分。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可能因为豆瓣小组等原因，豆瓣并不算是什么好平台。但是豆瓣书影音的评分对于片方和观众来说，还是相当重要的。虽说很多流量粉丝宣称“正常路人不看豆瓣”，但倘若该流量作品的豆瓣评分算得上不错，恐怕粉丝和官方都早就要做海报庆祝了……对于普通观众，豆瓣评分也有着至少不让人踩雷的作用。

俗话说得好，评分高的未必是真好看，但评分低的那肯定是真难看。举个最近的例子，开心麻花的《超能一家人》。延期多年后终于上映，作为暑期档难得的纯纯放松喜剧片，原本很多观众打算去看个乐呵，却纷纷被上映当天的4.5分评分劝退。倘若它也选择点映不开分的方式，想必还能再骗到一波票房。

（目前的评分和凄惨的票房）

还好，《孤注一掷》还是听劝的，被诟病大规模点映就迅速提档，被指责豆瓣不开分就选择开分，不咋讲武德，但知错能改，相信这部影片不会像某些流量剧一样后续锁分……

下沉市场，决定市场

影片的视觉冲击力是够够的了，前面提到过的让人看得浑身疼的暴力场面、一排“性感荷官”齐齐飞吻打招呼的美艳场面、筷子夹钱＆物理晒钱的财富场面，这些奇观很难不给人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前面大部分剧情像是短视频段子集锦，极尽当代现实向恐怖剧情之能事，从第一个潘生的故事开始，一整个“猜你喜欢”大合集。结局则成了科普向短视频，旨在告诉大家诈骗有多无孔不入，随时可能轮到你我他，非常具有教育意义。

（抖音相关话题播放量）

和《消失的她》、《八角笼中》一样，这部现实题材影片也瞄准了短视频平台，或者更难听点说，就是下沉市场。几部影片都证明了一组成功公式：真人真事改编＋爆款话题＋下沉市场＝现实向影片票房的胜利。

电信诈骗，在我们的生活中简直随处可见，尤其是今年，缅北噶腰子等恐怖传闻集中爆发，《孤注一掷》就牢牢把握住了这一观众痛点，狠狠拿捏了短视频用户的心思，自然就为影片攒来了路人缘。

相比之下，同为暑期档的《封神》的早期宣发就格外不成功，“洗钱烂片”的初印象一旦形成，就算有再多“自来水（由于喜欢而自发形成的‘水军’，为爱发电，义务宣传）”的倾情推荐，恐怕也输在了营销的起跑线……古典派“卖惨”行不通，还是要靠直观的肌肉猛男、殷寿＆姜王后的哈基米（当然，哈基米这个日语空耳是怎么火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就是另一个关于二次元与现充之间抢夺话语权的事情了，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之后写写）、魔性洗脑自带声音的“商务殷语”、各位质子间欲说还休的关系等等现代化营销才吸引了更多人走进影院。

对于经常看电影的影迷来说，这未必是件好事，但对于片方来说，这就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了。下沉市场，或者说更大的路人盘，决定着电影的命运。

教育价值？艺术价值？

从端午档到暑期档，我看过的院线电影有：《消失的她》、《八角笼中》、《长安三万里》、《芭比》、《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孤注一掷》。在这之中，完成度最糟的就是这部《孤注一掷》。

《消失的她》虽说油腻讨巧，但的确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封神》作为系列的第一部，虽说理论上是个大型预告片，但得益于大家对这个IP太过熟悉，整体看下来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然而《孤注一掷》却是非常割裂的，没有《封神》那样的先天优势，又没有做出其他影片同等水平故事结构的能力，显得非常头重脚轻，逻辑不顺。甚至让我觉得，如果就结束在安娜逃出那里，就算有些剧情没有交代清楚，但至少整体结构是更加平衡的——话又说回来，观看前面剧情的时候，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深感绝望，完全想不出来主角们能如何逃出生天。我也确实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恋爱脑立大功。搞啥呢，哥们儿，怎么还在这种残酷反诈片里整上纯爱了呢……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影片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个决定了事情结局的关键反派角色也会有恻隐之心。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两个主要反派都塑造得有些割裂。

从安娜逃脱开始，后半小时的剧情一路突飞猛进，破案顺利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或者更直接点儿说，简直就是正反派同时降智，为了达成正能量Happy Ending简直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最后一个镜头算是一种反转，但是对整个影片也没啥影响了……）

我想了又想，给了自己一个或许稍微可以接受的解释：

正是因为连我这样的普通观众都能看得出来反派突然放安娜离开等剧情是不现实的，所以更加说明，导演其实是在用极为荒诞的剧情暗示极为现实的真相：如果你被骗到那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也许这部影片在过审过程中改变了很多、舍弃了很多、增加了很多，但无论如何，看到这猎奇的前半段和仓促的最后半小时，我还是感到非常可惜——它本可以把更多笔墨放在故事而非凌虐奇观上的，它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孤注一掷》，现实意义已经远超它作为电影本身的意义了……

截至我写稿时，这部电影的评分已经跌至7.1分，我个人的评价还得再低一点，剧情太拉跨，加上立意，勉勉强强挂在及格线水平。

不过，我还是非常乐于看到国产影视中出现越来越多的现实题材的。我们需要《封神》那样的史诗格局，需要《流浪地球》那样的瑰丽想象，需要《宇宙探索编辑部》那样的荒诞浪漫，也需要《我不是药神》、《隐入尘烟》、《八角笼中》、《孤注一掷》，以及更多无法公映、甚至无法被光明正大提及的现实题材影片，它们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更多地扎根于底层，讲述苦难，讲述生存，它们有着炽热的温度和倔强的生命力。但是题材和立意，不应该成为“挟持”观众给出高分和漂亮票房的唯一理由。剧情，才是电影本身最应该做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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